Dona的違章建築

35.溯洄從之行路漫2

小姑娘聽到提問，更有精神了，黑白分明的眼珠骨碌碌轉著，掰著手指努力數著，重數了三次之後求助了一旁的謝榮，謝榮耐心和她一起數，末了，謝瑤才高高興興地回答閔玧其：「今年是祥成二年，總共跟平稷三年，差了五十一年！為什麼問這個？」

閔玧其感覺一股麻意竄過腦袋，心想：「原來我正好沉睡了五十年嗎，現在應該早就改朝換代了，龍椅上的人……也不再是他了。」對過去如濤濤江水的複雜情感，像在一時間失去了流向，就這麼乾涸了，閔玧其只覺得有種說不清的屈辱。

「沒什麼，隨便問問。我原本在山中隱居，這回收到朋友的邀請，特意回去看看他。」閔玧其隨便編了個事由。

「原來是回去找朋友，是說難不成閔哥哥是在平稷三年出生的嗎？」謝瑤訝然問道，被謝榮笑著輕敲了一下頭。

「這怎麼可能呢，這位閔公子看起來也就和我差不多年紀吧，瑤兒，妳覺得哥哥看起來有半百嗎？」

看著兄妹倆說說笑笑，閔玧其搖搖頭，淒然在心中道：「不是出生，而是死去。」

看了看窗外的風景，閔玧其忽然問道：「現在……百姓過得幸福嗎？這位皇帝治理的天下……是否太平？」

謝榮也隨他的視線看過去，莞爾道：「嗯，上一次打仗已經是好久以前的事了，記得差不多就是平稷年的事吧？外族侵擾也很少，百姓安居樂業。」

「去年南邊曾有一次水患，但是朝廷動作很快，疏散安置百姓，周圍的城鎮也互相幫忙，捐銀錢、捐糧，救治難民……水患去得很快，多虧大家上下一心，並未造成很大的損失。之後朝廷也派人前往治水，現在還在致力於疏通河道。總之，現在的皇上可以說是勤政愛民，他能登基為帝是天下百姓的福氣。」

聽罷，閔玧其不禁舒展了眉頭，低聲道：「那太好了……」

這對兄妹又與閔玧其說了許多話，最主要是謝瑤在說著，然後向閔玧其提問，閔玧其若是答得上來，便會回她幾句，一來二去，幾人都熟悉了許多。謝瑤還在跟閔玧其說話，謝榮莞爾，將頭探出窗外，對一臉不快的俞溪見說：「就說吧，阿見，我不會錯看人的，你不要擔心。而且就算他是壞人，我也相信你能護我和瑤兒周全。」

俞溪見本不想搭理他，聽他這麼說，還是嘆出口氣，鬆口道：「這不是廢話嗎。」

這頭，謝瑤說完了她和隔壁玩伴的打架的時候互相揪住對方頭髮不放，結果事後她們都狠狠被訓斥的事，忽然就盯著閔玧其的頭髮不放了。

閔玧其看著小姑娘那亮晶晶，一眼就能讀懂的眼睛，忽然覺得不妙，果然，下一秒謝瑤就問他：「閔哥哥為什麼披頭散髮的？你的頭髮好漂亮，眼睛也好漂亮，束起頭髮一定很好看。」說著，她兩手肘撐在桌上，托住了自己的小臉，道：「能讓我幫閔哥哥綁頭髮嗎？我的頭髮都是自己弄的，有品質保證！」

最後一句，謝瑤學的是謝榮推銷時的語氣，小孩說起來顯得特別老氣橫秋，十分可愛。

其實閔玧其當然會自己紮頭髮，只不過這散著髮，直到某人看不下去來替他打理，這樣的事也不知不覺成了習慣。敵不過小姑娘期待的眼神，閔玧其猶豫了半晌，還是同意了，背過身隨謝瑤搗鼓去。

當人抓起他的頭髮時，閔玧其明顯渾身一僵，想想只是紮個頭髮的功夫，小姑娘頸間還配有辟邪的玉飾，應當問題不大，他又調整了呼吸，讓自己放鬆一些。

小姑娘手勁當然不大，怎麼拉扯都不至於弄痛了他，只是那小小的手穿梭在閔玧其髮間時，他還是忍不住去想那雙溫暖並且溫柔的大手，每次讓金碩珍給他束髮，他都會忍不住走神，微微闔起眼，就像舒服得要睡著一樣，不像現在，他無法不去注意一雙陌生的手在自己髮間、頸間撫弄──明明從一開始，他就不曾介意過金碩珍的觸碰。

在人看不見的地方，閔玧其垂下眼簾，一隻手覆在了衣襟上，那裏面有一剪小小的梅花，像從那一片梅花樹上折下的，作為念想，陪他遠行。

約莫一盞茶的時間，謝瑤鬆開了手，輕點了下閔玧其的肩膀，興高采烈地說：「好了！」

閔玧其回過身，一個小小的髮髻落在後腦一半的位置，用一條月白的髮繩繫了起來，牽連著額前的髮絲，垂在耳際，又有幾絲垂落在臉頰上，看著是精神了許多，但又帶上了些落魄，有幾分惹人憐惜的味道。

謝瑤歪著頭看他，發出長長的：「嗯……」似乎有什麼困擾了她，她拉了拉謝榮的衣袖，後者收回探出窗外的腦袋，看了看妹妹的手藝，也愣住思考了一下。

被兩個人盯著瞧，閔玧其不自在地移開了目光。半晌，謝瑤還是先開口了：「大哥，我分明沒有綁好，不過閔哥哥……好適合。為什麼？」

謝榮也微笑道：「可能就是氣質的關係吧，跟一些玉很相似，明明白玉就該無暇才好，偏偏多了一筆之後，那玉才像活了一樣，這就是瑤兒說的，適合。」

聽到兄長貼切的形容，謝瑤又亮起了眼睛，點著她的小腦袋，開心地笑了，小女孩堆起圓圓的兩頰，讓閔玧其想起另一個小孩，忍住了想伸手捏捏看是不是一樣柔軟的衝動。

(TBC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