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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.往事如煙事境遷3

 

雖然閔玧其語氣就像在話家常,低沈卻柔和的嗓音透出陰陽怪氣的味道,說的話沒有什麼不妥,卻處處藏針,硬是比諷刺還要諷刺。

 

這下男子也聽出了端倪,不甘示弱地不退半步,橫眉豎目,道:「你到底想說什麼?!」

 

閔玧其心想:「我才想問你到底想說什麼呢。」面上卻仍笑著道:「前不久剛上任的禮部尚書,是鄭大人吧。聽聞他為官清廉公正,做事仔細,待人寬容,真是年輕有為。有這樣的上司,真是恭喜大人了。」

 

字面上是恭喜,但背後暗藏的譏嘲之意,不言而喻。可謂是,以其人之道,還治其人之身。意在嘲諷他都一把年紀了,幫皇帝拍了那麼多馬屁,跟前跟後在皇帝面前晃悠這麼多年,終究還是一個侍郎,尚書的位子不僅不是他的,還是一個比他年輕許多的人。

 

閔玧其問他要不要緊,也是在諷刺他表面功夫做得好,實際上卻不思進取,倒是有空來這裡幫他的皇帝立威施恩,欺他閔氏如今在皇帝眼裡,已經是個眼中釘,以往再大的權勢,都要如日落西山。

 

撒完這一口氣,閔玧其毫不留戀地就走了。跟趨利附勢的傻子,再多費唇舌多不值得。

 

他人以為他一介武將,應該頭腦簡單四肢發達。他威名在外,在朝堂之上卻從來寡言低調,不成想到,他也有這樣一副伶牙俐齒,比之那些諫官,毫不遜色。

 

斂起那抹冷笑,閔玧其一張臉徹底冷了下來。等兄長和人說完話,找過來的時候,只見弟弟一臉殺了人的表情,而那位侍郎則在他身後,一張皺起來的臉七竅生煙,好像被罵了祖宗十八代一樣。

 

他兄長扶額,一刻不注意,就讓人闖禍了。

 

/

 

這一場北方的戰役相當漫長,外族不僅佔了地利,即使人數不多,但草原長大的,似乎天生流著善戰的血,十分難纏。足足打了三年有餘,期間還發生了許多事。

 

其一,閔玧其官場上為數不多的朋友被貶,朋友家裡為了和閔氏撇清關係,舉家離開了皇城。

 

其二,受皇帝器重的另一位將軍,支援閔玧其率領的部隊時,稱情報遲到,於是他也遲到。那一次,軍中的好友率領一部分人拖延,讓閔玧其有足夠的時間帶大夥撤退。而好友,再不復相見。

 

其三,對他而言打擊最大的,莫過母親病重,兄弟倆沒有允許,脫不開身,無法返家探望。最終捱不過寒冬,母親就這麼走了,他們連最後一面都沒能見到。

 

喪事是由皇帝下令操辦的,要他們把心放在戰場上。不讓他們返家,卻幫他們操辦喪事。相當於重重賞了人一巴掌,卻又幫他塗藥。

 

可是身上是帶領千萬士兵、守護百座城鎮的責任,顯然根本沒得選擇。於是他們只能忍下這一巴掌,還得謝恩。

 

閔玧其的笑容是越來越少了。人說,沒有國,何談家。然則對他而言,國棄了他,君要臣死,臣不得不死。

 

而家,不再。

 

回到將軍府,跪了一天一夜的祠堂後,閔玧其徑直走向自己的房間,從櫃子深處拿出了一小罈酒,道了聲:「孩兒不孝。」便闊步邁向了府中水榭。

 

他赤著一雙腳,在臨水的地方坐了下來。一腳踏在石階上,一腳浸入水中,任由衣衫在水裡飄蕩,他只是摩挲著劍鞘上的紋路,昂頭灌下一口烈酒。

 

溢出口的酒液流淌過他線條優美的頸,打濕了衣襟,像是替代他乾澀的眼,和心中滿漲的忿懣。

 

無言地這樣過了一會兒,拿著酒的手疲憊地搭在膝上不動了。雖然閔玧其的雙眼已經微微迷離,但夕陽被水面打碎的波光,在他眼中閃爍,一雙眼很是清澈——他心中一直很是清明。

 

就是因為明白,這無能為力才令人痛恨。

 

「我以為我的能力足夠保護一些人,可是⋯⋯」閔玧其眼神聚焦在劍柄上,喃喃地說著,一些對著兄長也說不出的、詞不達意的話。

 

他曾經自傲和擁有的一切,如今卻成了束縛,這些逝去的人事好像都跟他脫不了干係。被保護的,到頭來卻成了自己。怎麼甘心。

 

籠中之鳥,等明天日頭一出,再沙啞都只能引吭高歌,否則當他一死,他身上的羽毛又都該何去何從?

 

想讓我倒下?

 

我偏抵死掙扎!

 

/

 

閔玧其在漏進室內的陽光下悠悠轉醒,身邊的位置早已涼透。他起身走出屋外,一眼就瞧見了屋簷下的人。

 

拜山中靈氣的滋養,金碩珍身後的梅樹點上了粉,嬌嬌艷艷地綴在枝頭,幫望眼看去一片的雪色妝點了不少。

 

而金碩珍坐在橫亙在兩柱之間的木頭上,隨意地抬起一隻腳,一頭長髮隨意地紮起,就落在肩頭,手上又是竹又是小刀,正在削著。

 

雖然削得認真,但閔玧其一站到門口,金碩珍就像頭頂長了眼睛似的,立刻抬眼看向了他。

 

 

(TBC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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