Dona的違章建築

28. 輾轉反側向陽生

關上門後，閔玧其疲憊地踏向床榻，一下就躺了上去，這床大得他大字躺著都還綽綽有餘。他將一隻手搭在額上，夜已深，沸騰的夜晚平息下來了，現在只聽得見一兩聲夜鷹的啼聲和蓮塘的蛙鳴，除此之外就是自己的呼吸聲了，沒有另一個人的。

他脫去鞋襪，習慣性往裡面挪了挪，再側身看向身邊，沒想到竟然空出這麼大的位置，空蕩蕩的，令他十分不習慣。

夜裡的風透過窗吹進來，輕輕搧動收起的紗幔，吹動閔玧其翹起來的一撮頭髮，他躺了許久，一點睡意也無。

「什麼時候就這麼莫名其妙習慣和他一起睡了，明明我從來喜歡一個人睡的。」他將身子蜷起，以往會被一人擋住的風，竟讓不在意冷的他，在這個夏夜裡，無端在意了起來。他又想了想：「我是喜歡的吧？」

他盯著房樑出神，半晌，把被子拉到了頭頂，聲音悶悶地從中傳出，補了一句：「我是說一個人睡……」

不知過了多久，閔玧其還是沒能睡著，翻來覆去間，聽見外頭有兩聲不甚明顯的響動，他立刻掀開被子起身，躍出窗外，在屋簷上幾個踏步，就抓住了一個東西。

這東西被提著領子，似是感覺不太舒服，掙扎道：「幹什麼，你又要打我嗎？」

聞言，閔玧其這才把他放下，道：「朴智旻，三更半夜的，又鬼鬼祟祟在做什麼？」

朴智旻理了理衣服，沒好氣道：「鬼三更半夜出沒，很正常不是嗎？倒是你竟然還沒睡。不過正好，」下一秒，他變了個臉，一臉期待的樣子看，抬頭閔玧其，「我真想知道你們玩得怎麼樣，才能拿到匣子的啊？這幾年來，挑戰過的人都不下幾百人了，有些甚至玩丟了命呢。」

閔玧其撇了他一眼，率先在屋簷坐了下來，「正好，我也有事想問你。你們公子創造的幻境，會依據人的記憶變換，但一定是那個人的記憶，並不會隨意捏造嗎？」

朴智旻也坐了下來，兩隻腳丫晃呀晃的，略顯驕傲地昂起頭，道：「那當然了！幻術要想成功，最重要的就是能觸動被施術者，如果不是你的記憶，你看了會有感覺，會覺得身歷其境，信以為真嗎？」

「……那麼你覺得，為什麼我連在幻境中，都看不見那人的臉，也猜不到他是誰呢？」閔玧其又想起那個身影，隱約覺得十分熟悉，偏偏硬要去想，腦中就像凝結了一樣，死活轉不動。

朴智旻疑惑道：「是嗎？我問過好多人，每一個選擇天的人都見到了，倒是頭一回聽說沒見到面的。」

閔玧其：「原來你是慣犯啊。」

朴智旻噘起嘴，反駁道：「什麼慣犯，這又不是什麼壞事！有什麼辦法，我好奇得要命，但公子總是不肯告訴我啊，我只好去問玩的人囉，反正你們這些人，玩完之後，多半是睡不著覺的，我陪一陪你們，是在做好事！」

斜睨了他一眼，閔玧其忍不住哼笑了一聲，伸手揉了把小孩兒的腦袋，「說得這麼義正嚴詞，你也不過是想聽床邊故事吧。」

朴智旻拉下在他腦袋上作亂的手，不滿道：「不准把我當小孩，要跟我比鬼齡，你說不定要叫我爺爺呢！」

小鬼修為不高，一看就知道他是吹的，閔玧其覺得有趣，倒也不拆穿他。

「話說回來，不會是你把人家忘了吧？什麼程度的不敢見，才會把人忘了啊……」朴智旻停下了搖晃的腳丫，一下子晴，一下子雨的，閔玧其又偷捏了把他的臉頰，便撐著頭沉默了。

半晌，他才喃喃自語，聲音飄忽地說：「怎麼可能呢……」

之後的時間，閔玧其只告訴了他，金碩珍怕蜜蜂這回事，瞞住了怎麼破解幻境的結尾，小孩兒不滿意，又纏著他說話，直到天的一角微微泛紅，朴智旻終於打了個哈欠，跟他道了別，便淡去了身影，留下徹夜未眠的閔玧其，獨自迎接了日出。

他們並未在城裡逗留太久，金碩珍只買了些必需品，而閔玧其買了隻糖葫蘆，一把黑火燒了，便啟程回到山上。

他們此番來去，不過一日，到小鎮上時，天也已經黑了一邊，都隱約能看見月亮掛在那兒了，這是夏末，摸黑進山是危險的，尤其黃昏時候，山中毒障未散，蛇蟲鼠蟻到處都有，又是鬼怪出沒的時候，他們不急著回去，便在驚鴻樓住了下來。

隔日近晌午才回去，雞群餓了，看見閔玧其回來，都紛紛往他靠攏，咕咕叫著看他。閔玧其閃了一下，拿來穀粒撒著，又回到熟悉的日常，心中感慨，分明才過去兩日，卻感覺有些漫長。

自從閔玧其一夜不眠，再見到金碩珍的時候，對方已經跟往常沒有兩樣，仍是說一些無厘頭的話，做一些無厘頭的事，他放鬆下來的同時，覺得心裡有些空落落的，就像做了一個夢，醒來卻什麼也不記得那樣。

到了夜裡，兩人又理所當然睡到一塊兒，閔玧其假寐許久，等到金碩珍已經睡熟了，他想起那一夜的冷風，無意識地往身邊人的懷中縮去。

跟想像中的一樣，十分溫暖，暖得閔玧其都回過神了，仍是無法驅使自己退開。

──也阻止不了自己栽進去。

(TBC)